【琅琊榜】【蔺流】破冰（章五-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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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五 蓖麻叶-中
世间之事总会有些不顺遂。对于蔺晨而言，那些不顺遂不是太过微小不足以令他磕绊，就是他心眼太通透，再大的磕绊也化险为夷了。而那些不顺遂径直绕过了飞流，全因蔺晨将他护得太好。少年就该灵动，就该心思敞亮如明镜，就该恣意潇洒，没什么应该阻他，也没什么能够阻他。蔺晨就是如此一个过来人，他便也希望飞流能够如此活着。
从前的林殊通透如蔺晨，无忧无虑又似飞流，世间于他而言一片光明美好，条条都是通途。而当蔺晨认识他时，他变成了梅长苏，大千世界未曾变，可他的心却再不明亮。地狱归来，走的便是鬼道。鬼道凶险，但心思活络如梅长苏者，那些不顺遂，他即使遇见了，却也全变成了四个字：
不出所料。
蔺晨自然也如那梅宗主一般，同样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。因此当江左盟的黎纲舵主急匆匆赶上琅琊山，又不清不楚地一边嚷嚷着“宗主出事了”一边把蔺晨拽下山时，这位刚起床的少阁主满脑子都是“不出所料”以及“好想踹你”。
蔺晨被吵醒前正不知做着什么好梦，在梦中笑着便被摇醒了。他衣服才刚刚披好，起床气还未消，又被黎纲风风火火拽着深一脚又浅一脚地沿着山道狂奔，这火气更是蹭蹭见涨。旁边黎纲也是个没眼力的，自顾自唠唠叨叨没完没了，忍无可忍的蔺晨终于出口打断道：“停停停！我说黎舵主，不就是北燕刺客行刺你们宗主嘛，至于如此大惊小怪？你至少也得等我吃了早饭，咱们再下山啊……”
黎纲一扭头，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，声音都提高了几分：“都什么时候了，您还想着吃早饭？！我们宗主可是被……不对，蔺公子，您怎么知道那刺客是北燕来的？我记得我刚才还没……”
蔺晨打了个哈欠，边下台阶边道：“我不光知道那刺客是哪里来的，还知道你们宗主现在并无大碍。不信？你就先陪我回琅琊阁吃一顿早饭，我们再悠悠闲闲地下山，我能向你保证，到时候我们到了江左盟，你们宗主会毫发无伤地坐在厅里沏茶等我们吃午饭。”
黎纲眯起眼，盯了蔺晨半晌，最后一跺脚，拽起蔺晨袖子继续往山下跑，边跑边急道：“不行不行，我可不能信您！您还是委屈点跟我走一趟吧！”
正是清晨，山雾还盛，冷冰冰的水汽绕在周身能激得人发抖。蔺晨打了个喷嚏，又拽了拽衣领，感到这丝丝凉意倒是驱散了一身的瞌睡虫。精神一集中，便耳清目明起来。蔺晨耳朵动动，又抬头瞟了瞟道旁古木，笑道：“怎么不多披件衣服再来，小心冻着！”
身旁黎纲停下脚步，受宠若惊：“我这不是穿得挺厚嘛？”
蔺晨冲他翻个白眼，挣开了被黎纲拽着的袖子，没好气道：“谁问你了？我那是在问飞流！”
黎纲“啊？”了一声，还没待他反应过来，眼前便已突然冒出一个蓝影——不是别人，正是揉着眼睛穿一身薄薄蓝色劲装的飞流。
飞流看样子是还没睡醒：衣服被他套得歪七扭八，马尾扎得凌乱，脸上挂着的霜比这山间的露还要重。要是说蔺晨那叫起床气，那飞流这便可称为“起床戾气”了。可现下他孩子气地揉着眼，便将那身戾气都揉散了开，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又迷迷蒙蒙，一看上去就像又小了几岁。
蔺晨看着飞流迷迷糊糊的样子乐，冲着飞流伸手朝自己这边招了招，那少年便乖乖走到他面前站好。
“去哪儿？”飞流乖顺地任蔺晨给他整理衣角，打了个哈欠。
“你苏哥哥遇刺，我去看看他。”
飞流眼睛一瞬间瞪大，紧张地抓住蔺晨给他系腰带的手。
蔺晨安抚地冲他笑笑，又去整理少年的衣领，说道：“不用怕，你苏哥哥没事，我们慢慢走下去也来得及。你冷不冷？要不我们回去再穿件衣服，我瞄见我爹今早吃包子，我们也可以吃过了再……”
飞流气得哼了一声，胡乱挥开蔺晨搭在他胸前的手，一跃跳到几米开外，朝蔺晨大喊：“坏人，磨蹭！”
喊完自己唰唰几蹦就朝山下跑远了。
蔺晨心里刚下去的起床气又翻腾上来：这没良心的小东西，胳膊肘往外拐！而他正痛心疾首，又听到黎纲低着头窃窃私语什么“这蔺晨少爷还没有小飞流关心我们宗主，宗主真是交友不慎……”
气得蔺晨一拍黎纲后脑勺，提气便也朝飞流消失的方向飞了过去。
清早的琅琊山山道上，徒留黎纲一个人捂着脑袋“诶哟诶哟”地叫着往山脚赶去。
蔺晨的话果然应验了。
当黎纲哼哧带喘地赶回江左盟，就看到蔺晨正没好气地坐在他们宗主对面喝着茶，飞流拽着梅长苏袖子不撒手，而梅长苏本人，则完好无损地坐在屋中冲他微笑。
黎纲惊得直嚷嚷：“宗……宗主，我明明看到您被刺中，怎么又……”
“瞧瞧你瞧瞧你，黎纲黎舵主！”蔺晨指着黎纲连连摇头，“我说什么来着，你们宗主出一点事了吗？他可是早就料到了有人要来行刺他，也设好计让刺客以为行刺成功了。可你哟，身为江左盟说得上话的舵主，你可是连你们宗主的半分心思都没猜出来！你们宗主的心眼和耐性你可可得好好学着，省得以后动不动就大清早跑去琅琊阁叫我，让我们连个懒觉都睡不好！飞流你说是不是？”
“哼！”飞流往梅长苏身上挨，气呼呼地哼了一声。
黎纲憋了一肚子窝囊气，他擦了擦头上的汗，可怜兮兮看向梅长苏。
梅长苏叹了口气，冲黎纲笑笑，道：“别理这个拿你寻开心的人了，黎舵主，你去问问吉婶还有没有新做的糕点和粉子蛋，就说蔺少阁主和小飞流留下来吃饭，让她去准备准备。”
黎纲虽然有点一根筋，但也还算识情识趣，知道这是梅长苏故意支开他，便应了一声退出了屋。
蔺晨扭头看着房门缓缓而关，咂了一口茶，慢悠悠道：“第二次行刺也快来了罢，江左盟可还挡得住？”
梅长苏皱了皱眉，咳嗽了几声，说道：“怕是招架不住了。昨夜的遇刺只是对方在试探，来的刺客只是寻常身手。我之所以故意设计假装让那刺客刺中，便是给那北燕五皇子机会让他再度派人来杀我，而今夜他派来的，必定会是他手下的绝顶高手。”
“所以你要我帮忙，是不是？”蔺晨隐约猜到什么，下意识朝飞流看去。
梅长苏点点头，他面色蜡黄，可眼睛里却透着坚毅的光：“只要他今夜对我出了手，我便有十足的证据把他拉下马……而只有这五皇子失了势，我才能把三皇子堂堂正正推上太子之位，到时……”
到时，便一切如你所愿。到时，大梁才会注意到你。
这次换蔺晨眉头紧锁。
他伸出手为梅长苏断脉，诊完后叹口气，说道：“你要走的路，我虽不理解，但我知道无论怎么劝你你都不会听。既然如此，我只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奉劝你一句……”
梅长苏笑着打断他：“若是保重身体云云，我劝你就此打住。我们江左的晏大夫可比你唠叨的多，在这点上，他才是权威！”
蔺晨冷哼一声，捏了捏旁边一直窝在梅长苏身边的飞流的脸，说道：“飞流啊，你猜你苏哥哥要我帮什么忙？”
飞流似乎消了气，眨着眼想了想，摇头，说：“不知道。”
“你这个小笨蛋，连这个都猜不出！”蔺晨恨铁不成钢，“不过不知道也无妨，等你跟我回了琅琊阁，哥哥再告诉你。”说罢起身，竟是要拉着飞流离开了。
梅长苏哈哈大笑，笑得太急又引发了肺疾，咳得惊天动地，这一咳吓得飞流挣开蔺晨的手赶忙去帮梅长苏拍背。蔺晨在一旁又看得吃味，耷拉着脸帮梅长苏顺气止咳。
隔了一阵梅长苏才缓过来，笑着对蔺晨说道：“这么快急着走，想必蔺少阁主猜出来我所求之事了？”
蔺晨没好气，他也不知此时心头窝着的这一团气是不是起床气还未消，只觉烦闷不已，道：“这件事不行！”
“当事人你都不问过，你又替他做主？”
“总之就……”蔺晨胸中的愤懑无以复加，他甚至有种荒唐的念头，觉得梅长苏冒犯了他，使得他有火却无处发泄。
梅长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半晌，那眼神直把蔺晨看得有些心虚。这江左梅郎似是完全看透了蔺晨的心思，就在蔺晨觉得梅长苏甚至要将他都捋不清的心思都看出答案后，梅长苏才若有所思扭头问飞流，道：“飞流啊，如果你蔺晨哥哥把你借给苏哥哥来做个小侍卫，你可愿意？”
飞流倒是实在，一听这话眼睛笑成两弯新月，迫不及待地点头，道：“保护苏哥哥，愿意。”
蔺晨听得心口闷得更甚，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。
梅长苏看在眼里，又问飞流：“那若是借个一年半载，飞流还愿意吗？”
飞流愣了愣，摇摇头道：“不懂。”
梅长苏拉着飞流的手，却是对着蔺晨说道：“从此时开始，你便住在江左盟，从今后陪着你护着你和你要护着的人，只会是苏哥哥。苏哥哥还想要出趟远门，自然也想带着飞流一起去，这一走，可能时间就长了。飞流，你还愿意吗？”
飞流猛地转头看看蔺晨，捕捉到蔺晨脸上那微妙的气恼又转头看向梅长苏，认真问道：“他，一起吗？”
梅长苏摇头，表情更是显得心事重重。飞流张张嘴却似乎不知说什么好，只是扭头与蔺晨对视良久，复又低下头，再不吭声。
蔺晨心里的疙瘩便突然解开了，那满腔莫名的愤懑却变成了酸涩，懵懵懂懂混混沌沌，绕在心上缠在眼里。
他毕竟是个聪明人，他瞬间就明白了。
他心里记挂的，眼里看的，不愿借给梅长苏的。
都是那一个人。
他只一抬头看到那双眼睛便明白了。
只有那一个人。
